唐渝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。

軟糯得像小湯圓一樣的小孩，緊緊地貼在他手臂上，透過小孩薄薄的襯衫，他還能感受到小孩比成年人還要高一些的溫度。

小崽子軟胖的蓮藕手臂在空氣中微微輕抖，胖到有四個小窩的手指上，緊緊攥著他的衣擺。

他從沒被這麽需要過。

唐渝垂眸，小崽子眼睛已經有些腫了，仍然很認真地看著唐渝的臉，等著唐渝說話。

他張張嘴，還是停下，抱起小胖崽往廚房走。

“眼睛腫了，得敷一敷。”

他最終還是逃避了這個問題。

一個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的人，有什麽資格，再去養一個小王子呢。

雖然雙手都包上了紗布，但唐渝動作還是很靈活的，抱一個看著胖其實不沈的小崽子綽綽有餘。

小崽子執拗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：“爸爸，崽崽……”

“怎麽進來了？”車子煜正在熬粥，轉頭看到唐渝用包成粽子的手抱孩子，嚇得不行，趕忙接過小崽子。

看見小寶貝那通紅到有些浮腫的眼睛，他驚訝了一瞬，被密密麻麻的心疼覆蓋。

“怎麽了寶貝，是不是被嚇到了？”他輕聲哄著孩子，將小寶貝放在竈臺上，一邊給小寶貝擦擦臉一邊註意著對方的表情。

希崽搖搖頭，只是抿著嘴看唐渝，吸吸鼻子，“崽崽，一點點，怕。”

車子煜貼貼希崽的臉，“不怕不怕，明天爸爸就帶著家夥去把他們一鍋端了，叫他們嚇我們寶寶。”

“把你一鍋端了吧，”唐渝硬邦邦地接口，他右手拎著冰袋，左手將車子煜稍稍推開，準備給希希冰敷。

唐渝懂的倒是多一點，他找了幹凈的毛巾將冰袋包裹起來，盡可能地減少涼意，車子煜抱著手靠在竈臺上，看著唐渝認真敷冰袋的表情，笑了下。

“關心我？”

唐渝深吸一口氣，“怕你有去無回。”

“也是，我要是走了，誰給你帶孩子，”車子煜說著挑眉看向希崽，“寶貝，是不是？”

小寶貝兩只眼睛都被冰毛巾給擋住了，一片漆黑下，他下意識地用小肉手附上唐渝的手，緊緊按住，增加安全感。

聽到車子煜叫他，他還有些呆楞楞的：“什麽呀？”

車子煜：“……”

沒多久，唐渝嘴角勾起一個不甚明顯的弧度。

車爸爸磨磨後牙槽，對這小混蛋無計可施，只能輕輕拍了下希崽的小屁股，轉身兢兢業業地熬粥。

客廳太亂，到處是血跡，唐渝不想帶孩子過去，在這反倒挺好。

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車子煜聊起來。

“今天的補習……”

“先欠著，”車子煜接口，“今晚咱們把補習改成大掃除，帶著崽崽體會下集體榮譽感。”

“讓他添亂嗎？”唐渝涼涼地開口。

“崽崽不亂，”希崽聽著，努力為自己辯解，“崽崽，幹凈。”

“幹凈個屁，小混蛋懂我們說什麽嗎，”車子煜嗤笑一聲，還用自己溫熱的指尖點了點希崽的小鼻子。

“說你什麽都不會，只能看著。”

這話希希就不服氣了，可以說他胖，怎麽能說他什麽都不會呢？

崽崽努力給爸爸辯解，“爸爸，崽崽會，好多好多，崽崽會，學！”

“嗯，你比你大爸聰明，”唐渝微涼的嗓音裏帶著笑意，說出來的話語，是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親昵。

“你什麽都會，他才搗亂。”

“對噠，”崽崽重重點頭，“崽崽，聰明，能幹！”

“多能幹啊，”車子煜懶洋洋地插話，“大爸爸會做飯，崽崽會做嗎？”

“崽崽，會，吃飯！”希崽強調自己很強，唐渝聽著，不自主地扯開了一抹笑。

車子煜繼續掰扯，“胡說，你看你小爸都笑你了。”

笑，笑崽崽？

希崽震驚了，他爸爸才不會笑他的！

雖然爸爸經常有不要他的時候，但爸爸是最喜歡崽崽的，崽崽能感受到。

嘟嘴，希希已經開始掙紮著要拉開唐渝的手，看看唐渝笑沒笑了。

唐渝被小胖崽弄得無奈，“車子煜。”

車子煜眼帶笑意，捏捏小崽的手，輕罵了一聲：“小笨蛋。”

希希聽到都氣死了！

小孩子的註意力都比較分散，很快就能被轉移，和車子煜插科打諢一陣，前面他爸爸到底回答沒回答他問題的事，都拋在腦後了。

車子煜一邊吸引崽崽註意力，一邊將粥給盛出來，對著唐渝低聲道：“還好我回來的時候帶了些鹵菜，不然現在咱只能喝粥了。”

唐渝正要伸手，車子煜避開了他的動作，“你手不能使勁，我來。”

唐渝只好抱著小胖崽出了廚房，一起在客廳內吃飯。

小胖崽經過半小時的冷敷，眼睛已經開始消腫了，就是看著還很泛紅，可憐兮兮的。

難得愧疚，唐渝沒吃飯，而是用靈活的五指給小朋友餵飯。

“啊嗚！”

小崽子晃蕩著腳，眼中再一次映照著星辰，唐渝餵過來一口，他就乖乖地吃一口。

有時候看到好吃的配菜，還會搖搖頭，將唐渝的手收到他嘴邊，“爸爸，吃，豬耳朵！”

擔心晚上餓，車子煜帶了不少的涼菜，拌了辣的和不辣的兩種口味，崽崽最喜歡吃豬耳朵，夠脆，夠有嚼勁。

他仿佛一個對著公主獻寶的乖乖龍，將自己覺得好的東西都遞到唐渝面前，然後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，等著他的誇獎。

這樣的孩子，讓他怎麽舍得不要……

“好。”他低低應了一聲，將豬耳朵和粥一起吞吃下腹。

咽下後，唐渝揉了揉小崽子的頭，聲音輕到幾不可聞：“好。”

只要他餓不死，希希都不會缺一頓飯。

唐渝還在認真地餵著小孩兒的飯，車子煜瞥了眼兩人，加快了扒飯的速度，吃完後接過了唐渝手中的活兒。

他一來就夾了塊崽崽喜歡的豬耳朵，混著粥餵到崽崽嘴裏。

崽崽已經吃到了唐爸爸的飯，現在心情也還是很好的，他張大嘴，大大的「啊」了一聲，等著爸爸將飯送到自己嘴裏。

偏偏，他爸爸是個手欠的，在舉到崽崽嘴邊，崽崽都要閉上嘴巴的時候，又慢悠悠地抽了出來。

希崽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車子煜，“爸爸？”

車子煜慢悠悠地回答：“爸爸在呢。”

崽崽委屈：“飯，飯飯呢？”

車子煜語氣抑揚頓挫，像是古代拈酸吃醋的妃子一樣，“嘖嘖嘖，真不愧是小昏君，這心都不會雨露均沾的？”

希崽沒聽懂，兩眼茫然地看著車子煜，“崽崽，不是，不是小昏君。”

雖然崽崽沒懂小昏君是什麽物種，但他覺得他大爸爸沒說好話！

車子煜湊近，捏著小崽子的臉問，“不是？那豬耳朵，怎麽不給爸爸吃？”

崽崽軟乎乎地辯解，“給，給啦，爸爸吃，肚肚裏啦！”

車子煜：“……”

“噗。”

唐渝忍不住，不小心出了點聲，他趕忙握拳捂住自己的嘴唇，別讓自己笑意擴大。

車子煜深吸一口氣：“小混蛋，我不是你爹？”

崽崽沈默了下，崽崽緩緩睜大了眼睛，崽崽不著痕跡地嘟了嘟嘴，選擇，求助爸爸！

他挪了挪小屁股，伸手準備拽唐渝衣服，被車子煜眼疾手快地抓住。

車子煜直接將小崽子圈在懷裏，“快說，不說本大王就不放人了！”

希崽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腦袋抵在車子煜胸口，奶聲奶氣地開口，“大王不是，不是爸爸，你，你，你不能……”

“你還有理了，”車子煜用手抵著小崽子額頭，挑眉，“說，以後豬耳朵都給誰？”

崽崽理虧，毫不猶豫地大聲宣布自己的愛：“給，大爸爸！”

車子煜這才像個戰勝的戰鬥雞一樣，揉了揉小崽的腦袋，將小寶貝放在座位上。

“真乖。”

希崽重重點頭，“崽崽乖！”

不過乖乖的崽崽在車子煜去洗碗的時候，還是眷戀地拉著唐渝的手，小聲道，“崽崽，藏多多的，給爸爸！”

唐渝一頓，還是輕緩地將崽子抱起來，“好。”

時針一點點的轉動，夏季的炙熱仿佛烤進了唐渝的心底，暖洋洋的，仿佛四十度的溫泉水淌過。

人已經送到自己手邊，他不會放手。

——

夜晚十點，小胖崽子總算聽著車爸爸努力拼湊的故事睡著了，車子煜哄完孩子，還是很自覺地轉身去睡沙發的，不過過去之前，他還找唐渝談了談心。

“小渝兒，”車子煜側坐在床沿，看著小胖崽微紅的雙頰，聲音都變得溫柔起來，“小孩兒很依賴你。”

“嗯，”唐渝低低應了一聲，給孩子理了理被角。

車子煜似是隨口一問，“想給他上個戶口嗎？”

唐渝手一頓，沒說想不想，只是道，“還早。”

他還沒成年，還沒有能力照顧小崽子，還不能借著權力，將孩子登記在自己的名字之下，還不能確定，他真的可以養這個孩子。

但他沒說不想，他只說還早。

他會給自己一個期限，將孩子圈到自己生活圈內，自私而無恥地，霸占光。

“那我給派出所那邊打個招呼，可別真被哪個有心人給拐走了，”車子煜說著，突然拍了拍唐渝的肩膀，“還有我呢，咱倆什麽關系，別擔心太多。”

唐渝垂眸，不再搭話，而是轉移話題道，“你該去睡覺了。”

車子煜舉手調笑，“行行行，提前晚安。”

“嘖，我倆大概是高二黨睡覺最早的了。”

哪家高中生十點睡覺呢！

唐渝尾隨著車子煜出去，順道關上了燈，不置可否。

黑暗的臥室內，淡淡的夜光灑進來，只帶起一點朦朧的光影，他的表情被隱藏在黑暗裏，幾不可見。

他倆什麽關系呢？

作者有話說：

希崽（扳手指）:崽崽的豬耳朵要給大爸爸一個，爸爸一個，大爸爸的豬耳朵給爸爸一個……

大爸爸: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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